饮食男女之《乌贼的吃法》

花若掌灯

   黄鼠狼遗气、人捣浆糊、乌贼喷墨汁，世上这三样东西在关健时候或紧张之时都有分散别人注意力的本事。唯乌贼最有学问，满肚子墨水，便索性被称之为墨鱼。称乌贼为鱼，就像有些人被称作鸟一样，是实在无法很确切地定性，便因为出处之故，草率大概一下而己。
   凡活物一般分为三种，一种是骨头包着肉的，比如蟹；一种是肉包着骨头的，比如鱼；一种是只有肉而没有骨头的，比如章鱼。这乌贼竟然马虎一下三类都有些沾边，这就像影、视、歌明星那样，靠摸棱二可就都栖上了。乌贼鱼不知是软体向硬体进化中，还是硬体向软体进化之中，反正尚有脊梁骨，这脊梁骨轻若漂木，抽出来扔在水里能浮，乌贼有了这样的脊梁骨，游泳时有救命背心一样的功能，虽然活在水里淹死不至于，但省点力气应还是可能的吧。除了脊梁骨，鸟贼身上的硬物就只有眼珠子与尖嘴了。乌贼的嘴状如鹰喙，上下相合可以脱卸，尖利有钩，但因无骨可连，便被轴承的蛋子一样被包镶在肉里，可动，但又不至于掉丢。用手将乌贼头一捏，尖嘴便凸弹出来，这就是做菜时洗乌贼的第一步。乌贼的腔内除了醒目的墨袋，其余似乎就都是墨鱼蛋了，墨鱼蛋或是睾丸或是卵子，至少占体重的五分之一。你想想，这东西有多么的好色。
苦楝树开花繁多的年景，蟹是大年，墨鱼是小年。从前在鱼村住过，渔船拢洋时，便到船上去吃鱼羹。渔民用大锅清水加酱盐，把乌贼在甲板上用水冲一下，整个地也不除内脏污秽，便煮地瓜那样用柴爿火煮，煮熟后盈在洗脸盆里，乌贼个个乌墨饱满，翻着白腴丰满的肚子，热气腾腾地，用手抓了就可吃。便有渔童三五围一盆，坐着大吃。蓬头垢脸的渔家孩子，胡乱地好好坏坏满嘴乱嚼，一会儿便满脸如包公，小肚子吃得西瓜似的，状如煮熟的乌贼。乌贼这样煮一来有墨香，二来能解寒。墨鱼性极寒，一二只下肚就会积食不化。唯有乌贼体内的墨，可消去寒性。小孩子们比身体，能一顿吃下个三五只半斤来重的，便是墩厚有力者。大人们刚就着烫热的黄酒斯文地吃，乌贼饱满的筒子肉咬开来既无筋纹又无骨刺，白胜霜雪，甘嫩肥脆，香鲜甜美，海味中，乌贼是颇有风味的一种。船上煮鱼羹，伙夫不时地在锅内掺冷水，煮出来的乌贼便饱满嫩滑，是因为水分在乌贼肉热胀时渗入了肉纤维中。
   墨鱼原汁的吃法还有一种是烧咸菜，但需将乌贼仔细洗净。与咸菜同煮，咸菜发香发鲜。这也仿佛是村姑与渔夫的联姻，日子土土的过，然仍能简朴中有鲜活生香的光景。
   墨鱼骨如船形，摘豆叶为帆，插柳条为桅，清清溪水中拨水漂荡，顺流追遂之，群童戏闹，水冷风暖，恍然三十余年了。

禅樾堂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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